Civa

自娱自乐,请勿关注。

一个不信者灵魂的价格(老Joe中心)

棒啊!

wcayls:

*吸了一大口舍斯托夫整个人都飞大了,把旧文翻出来从新改了改,加了一些,然后添上了注释假装很厉害的样子【。】


*老Joe中心对老希单箭头,嗯,惯例给我Joe加戏系列。





Aimes-tu les damnes? 


Dis moi, connais-tu l’irremissible?


你喜欢该下地狱的人么?


告诉我,你懂得什么是罪无可恕么?



                                            ——波德莱尔


 


     用什么价钱出售一个不信者的灵魂?不多。当戈培尔决定为了每个月两百马克的薪水为某家暂且名不见经传的三流报社服务时,他的心里想着这句话。不多——太少了,简直,没有人能看到他的潜力,没有人知道他能在这条路上走多远,没有人——除了他——戈培尔叹了口气,端起劣质的替代咖啡——说真的,替代咖啡已经很糟糕了,虽然他确实没什么机会品尝真的咖啡——但即使在这个类目中,仍旧相当劣质。——唉,这可真是个惨兮兮的贫穷的报社。而他们得到了他。那对蠢兮兮的兄弟一定以为他会为他们肝脑涂地哩。多么愚蠢的脸,愚蠢透顶,简直不能看。但有什么办法呢。为了一口劣质替代咖啡出卖灵魂!见鬼——是让世界毁灭,还是我不喝咖啡?我说,世界尽管毁灭,只要我永远有咖啡喝。[1]哈,伟大的哲学博士!但话说回来,那个人,那个蓝眼睛的南方人,唉。没什么好说的。人一生就是不停地做出糟糕的决定,而在糟糕透顶的时候,啪,你得到了。


新的办公室——假如你称这么一个连比犹太区的咖啡厅[2]更肮脏的地方为办公室的话——糟透了。新同事也糟透了。他们愚蠢、粗鲁,简直没法儿跟他们打交道。尽管平心而论,他们不比大部分浑浑噩噩生活在德意志土地上的蠕虫们更糟糕。戈培尔早就习惯这个啦。他们都是混球、傻瓜、白痴、笨蛋、酒鬼、色情狂、鸡奸犯。心性软弱,耽于肉欲,浅薄无知,毫无理想。庸庸碌碌,忙个不停,一事无成。好吧,这就是我们的民族,戈培尔告诉自己——这不是他们的错——想想林中的维丽们,她们不就是这样?叫人跳舞直到死去,简直不能有更愚昧的谋杀了。没有一点意义。什么都没有。行了——深呼吸,这是该死的垃圾教授们的错。这是时代精神的错——深呼吸,喝一口咖啡,不要吐出来,约瑟夫,好的,你可以做到的对么,你可以做到的。他们给戈培尔起了大堆绰号。哦,“蝌蚪”[3]?行行好吧。倒不是说这真的会困扰到他——见鬼的,这困扰极了,不是因为这件事本身,而是这背后的精神——精神的萎靡,精神的堕落,精神的背叛,精神的消亡。他看得到这一点,他具有超人的眼光。而其他人,只能作为他通向不朽的垫脚石。是的。他们就是这样。可是他是个有民族责任感的人,这就意味着看到德意志人的堕落——见鬼,见鬼,见鬼。该死的,该死的凡尔赛,该死的法国佬英国佬犹太佬。冷静,冷静。不是现在。他们会听到你的,约瑟夫宝贝儿,他们会的。


听到?戈培尔短促地发出一声冷笑。听到!听我的痴言妄语,听我的无穷无尽的念叨不朽的荣光,听我谈论宇宙,谈论民族,谈论自由,谈论本质,谈论存在,谈论永恒!哦,可我是个不信者。我努力了,见鬼,可是这还不够。这还不够——还差一点什么。哦对,那个人。蓝眼睛的魔鬼,蓝眼睛的天神,蓝眼睛的俄耳甫斯,蓝眼睛的普罗米修斯。他是为了他才接受这份工作的——不是为了五十马克,不是为了蠢货兄弟[4],不是为了免费的劣质替代咖啡。他还没机会和他说话哩,啊啊,可谁知道那巨人在私下谈话是什么模样呐,难道在餐桌旁他也用言辞推倒高山填平汪洋?或者移平蛋糕,饮尽浓汤?这想象让戈培尔面上挂起了个滑稽的笑容,嘴巴咧得老大。然后他大概意识到这样的面目不适合一个哲学博士,于是用他蜘蛛般的手掩住了半张面孔——哎呀,老实说,要么是他的手太大了,要么是他的面孔太小了,这情景总归有点比例失调。可是那个人!唉,那天只是在集会上他大概扫过了他一眼——哦,那双该被诅咒的蓝眼睛——他知道他被看到了,就像上帝检视人间的罪行,一切都被他看到了——戈培尔知道他被看到了。在那双眼睛之下,他无所遁形。他的骨骼,他的血肉,他的思想,他所可能成就的一切——都被看到了。那个人,那个人会理解他。那个人会知道他能做到什么,知道他瘦小的身躯内蕴含的能量。那个人摆弄语言如奥丁操控着昆古尼尔——而他,他会是那个打造长矛的矮人。是啦,是啦,这不是很合适吗。尽管他的毛发不够旺盛,体格也太单薄了一点。


戈培尔意识到,他或许可以信仰那个人。但是还不够——作为一个神,他太具体了些;作为一个人,他又太抽象了些。他可以被简化为意象的组合:他的侧分头发,他的牙刷胡须,他的蓝眼睛。前两者太世俗,后一者又太崇高。他还需要信仰某些事物。抽象的,独特的,一个冷僻的宗教——他会是那宗教的祭司,也是被牺牲的羔羊。于是那对象就是宣传。宣传是独属于他的,他将赋予这概念神性的排他性——敌对的是捏造,商业的叫广告,外国政府的叫煽动……只有他,拥有这前卫的、四个音节的词汇[5]——这将会是他的信仰,也是他的武器。在其光辉下,他于是无所不能。


是啦,这不信者为自己捏造了一个信仰,一个基于夸大其词、捏造事实的信仰。——可是,这后天取得的信条,如何成为那先验的彼岸呢?一个信仰,若是不是从一而终的,不是一生下来就具有的,怎么能说服别人呢?但话说回来,别人又怎么可能知道?一个不会演戏的上帝就是错误[6]。——于是实在没什么比虚假的信仰更真实的了。说到底,一切信仰皆是谬误。如果决意要欺骗,真理、道德和准则又有什么用处?[7]在他决意为自己捏造一个信仰的时候,他究竟做了什么呢?他否定了他曾信仰的一切,就像尼采否定叔本华和瓦格纳?幸好,他比那可怜的巴塞尔的讲师要幸运多啦。首先,他不曾是个学者[8]——因为没有任何学术机构愿意接受他;其次,他是在找到接下来的信仰之后才否定之前的;再者说,他此前也没有一个承载了全部信仰的导师,拿撒勒人算得了什么呢?他没治好他的跛足,也没教会他骑驴[9]。这就是一场没有经历濒死的痊愈——这真的算是痊愈么?难道不只是表演么?——不,打住,约瑟夫,打住。你要否定一切否定,否定否定的可能——你要信仰!——怎样的世界,这样的世界![10]浮士德博士如是说。


他在确定这信仰的时候——或者说,确信并扬弃一切谬误之前最后的时刻——就明白这必然会将他拖向毁灭。他已经打算好了:他要虔信,然后用这信仰祭奠那异教的蓝眼睛弥赛亚,作为献给他的祭品,然后他将成为诸神黄昏的祭坛上的羔羊,他的血浇在巴巴罗萨长眠其下的雪山上,他的腹腔被剖开,然后新的神话会从中孕育出来……(顺便一说,这是多么愚蠢的上帝,才会愿意取用他这么丑陋的祭品!)——诸神取用青烟,他的残骸则被分食。他是被他发起革命吞噬的孩子![11]——其开端就是没落的开端。这虚妄的虚妄,神话的神话,抽离了意义的意义指向的只有空无。而这是他所选定的。所有的信仰都将会破灭……新神的使者已经行驶在我们中央了……脓绿和血红的彩窗玻璃是旧日宗教的挽歌,他手中的报纸是他的宗教的掘墓人的铁锹……而新的世界正轰隆隆地驶来。你听印刷机的轰鸣,你听游行的脚步声,你听议会里的吵吵嚷嚷……躁动,一切都是躁动,简直不可忍受。[12]被撕裂,被扭曲,被变形……这是一个末日,而一切不信的人都必然死去……这是愚昧的小资产阶级唯物主义的末日,而光辉的新神的国将要降临,戈培尔知道,这就是他们时代的精神……而这精神,正召唤他去为那国度而死。


而他将为之而死的国度中,不会有他的位置。


归根究底,一切理想国都是不可靠的。你们见过在西西里宫廷里的柏拉图么?那卑微可笑的爱智者。然而柏拉图又做错了什么?雅典的衰落是必然性的,是诸神的游戏。那天真的掷骰子的宙斯![13]诸神以人类之悲苦为乐——在这无尽的愚昧与自寻烦恼中,竟诞生了宗教、艺术、哲学等等一切自在的价值哩。海德堡的哲学博士先生从头就没有相信过这些玩意儿一个字——戈培尔知道得再清楚不过了:所有浪漫主义、民族主义、理想主义等等等等,那诱人的玫瑰色不过是肺痨患者脸上病态的红晕![14]一切哲学都只让人发笑!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红晕足以收买他的灵魂了。他那丑陋的、廉价的灵魂……




[1]“是让世界毁灭,还是我不喝茶?我说,世界尽管毁灭,只要我永远有茶喝。”出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地下室手记》。


[2]戈培尔先生在《迈克尔》里面对慕尼黑知识分子-犹太人咖啡厅大发牢骚。


[3]这个绰号出自梅斯纳先生的玛格达夫人传记。


[4]斯特拉塞兄弟,当时人民观察家日报的负责人,用比戈培尔先生原先薪水高一点的价格把他挖了过来。这个信息出自罗森堡先生的回忆录。


[5]这些对其他的Propaganda的说法也出自梅斯纳先生,原文中商品打的是advertising,外国政府叫agitate,除了国社之外别的组织搞的是publicity。


[6]尼采先生:不会跳舞的上帝就是个错误。


[7]语出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


[8]尼采先生也承认自己曾经属于学者,见《作为教育家的叔本华》。


[9]耶稣基督骑驴进耶路撒冷。拿撒勒人即耶稣。


[10]歌德,《浮士德》。


[11]“革命如克罗诺斯,吞噬了他自己的孩子。”这句话最早应该是出现在法国大革命期间,据说丹东在审判上就引用(?)这句话。后来比较有名的就是罗姆先生在死前据说也说了这句话。


[12]尼采先生,《人性的,太人性的》。


[13]这个概念最早是赫拉克利特提出的,尼采先生也谈论过,再深入就是赞美残酷的必然性。


[14]关于玫瑰色的肺痨,出自海涅先生评论诺瓦利斯,在舍斯托夫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与尼采》(1903)中也提到过,我个人认为这本书戈培尔先生一定看过。里面还有一句是“信念无需证明,而只要接受,即使不是全部,哪怕是部分地相信也好。”我甚至想冒昧猜测这本书对戈培尔先生影响颇深。



评论

热度(15)